今年4月25日,由上海京剧院复排,著名梅派大青衣史依泓领衔主演的现代京剧《杜鹃山》,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歌剧院隆重上演,作为建党一百周年的崇高献礼。

围绕这部多次复排经久不衰的名剧,史依泓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剧此前在上海的京剧界一直未有演绎,现在是时候填补这个空白了。

上海的老中青三代戏迷朋友,也许只有老一辈的票友,还记得该剧在1974年首次推出时的盛况,大家从广播中听到,后来紧接着又从电影里看到了这部表现井岗山革命时期的优秀剧目。全剧精美的人物造型和令人耳目一新的唱腔,迅速风靡了大江南北边疆海防,以至于主演杨春霞的发型也迅速以“柯湘头”的名称令年轻女性竞相模仿,杨春霞也成了那个年代偶像加实力的双料明星,她演唱的金曲像清新的春风吹遍大街深巷。

而在《杜》剧爆款的那年,有不少热爱京剧的观众,想起了十年之前的1964,赵燕侠版的老《杜鹃山》,顿时感觉新老两个版本全无丝毫相似之处,而不是像同样相隔十年左右的《红灯记》《沙家浜》那样,相似度高达95%以上。有人还翻出十年前少量发行的《杜》剧选段唱片,一听之后更发现两个版本除了剧名相同,完全就没有丝毫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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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杜鹃山》源起上海话剧界

《杜鹃山》本是一出多幕话剧,由上海歌剧院王树元编剧,上海青年艺术剧院于1963年初在上海上演。

自1960年代开始,北京京剧界就开始着手编创现代京剧剧目。他们似乎有个习惯做法,就是喜欢来上海“探矿”,在现代沪剧剧目中寻找可供改编的母本。沪剧《芦荡火种》(即《沙家浜》)和《红灯记》就先后被北京京剧院和中国京剧院改编成了现代京剧。这一次,他们又看上了沪产话剧《杜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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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照此节奏,京剧《杜鹃山》应该能够顺利登陆第一拨样板戏,在文革初期就闪亮登场,但江青却故意没有去推。因为此戏是北京市委彭真、邓拓等人支持主抓的,现在他们已被打倒,该剧自然随之停演不再亮相。

时至1968年底,江青从“文艺黑线”人物中将《杜》剧编导“解放”了出来,让他们重新修改该剧。为区别原来版本,特将剧名改为《杜泉山》,女主名字也由贺湘改为柯湘。重新成立剧组时,赵燕侠当时已被打倒,换上杜近芳接任,其余演出阵容不变。作曲方面除原来的张君秋、唐再兴和熊承熙之外,还抽调了中央乐团的王酩和中央音乐学院的牟洪予以充实。

1970年6月,江青观看了《杜》剧的带妆彩排,忽然觉得该剧在韵味上远远不如海派的《智取威虎山》和《海港》更有嚼劲。首先是在音乐伴奏上没有引入西洋乐曲,在唱腔设计上也相对陈旧,遂指令正在上海创作《龙江颂》音乐的于会泳赴京,帮助北京京剧院对《杜》加以修改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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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时隔两年后的这次故地重游,他打定主意要露上一手,让京派京剧的大佬们看看海派京剧作曲人的独到之处。

于会泳对原北京《杜》剧人员表示,京派京剧和海派京剧风格不同,让海派来改京派的戏,感觉也不太对路。不如这样,我另起炉灶搞一个新的版本,请我们上海的原话剧编剧王树元编写剧本,由我谱曲。到时候两个版本可以放在一起对比。京派大腕们倒也觉得未尝不可,两相比较,公平合理,优胜劣汰,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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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会泳特地从上海调来原话剧编剧王树元担任京剧版的剧本创作组长,与杨毓珉、黎忠诚和汪曾祺为组员组成团队。

组团后的第一天,他们就被于会泳一句话震晕了。

于会泳说,我们这个新剧本必须与老版本彻底拉开距离!怎么拉?第一步,所有台词全部采用韵白!

几个编剧全都面面相觑,如此来写剧本,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度实在太大了!

就比如说,老版本里柯湘有句台词,叫做: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当牛做马,累死累活,最后还是穷得叮当响。

这就不行,必须改成:

风里来,雨里走,

终年劳累何所有?

只剩得----

铁打的肩膀粗壮的手!

不仅是一个人独白的台词要这样处理,二人或多人对话亦复如此,全剧每句台词都必须依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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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柯湘在刑场获救时与男一号乌豆(已特地改名为雷刚)他们在剧中有一段对话----

柯 湘:你是雷刚?

雷 刚:你是柯湘?

你听,把“乌豆”改成“雷刚”之后,台词对起来是不是就特别顺口了?接下来雷刚闻知柯湘丈夫已经牺牲----

雷 刚: 烈士虽未见,

英名永记牢!

郑老万:山乡春来早,

李石坚:荒地吐新苗!

雷 刚:你就是我们

日盼夜想的党代表!

众战士:欢迎党代表!

这些台词字数大致相等,完全合辙押韵。把全部台词统一作出像这样韵文式处理,这在京剧中尚属首次运用,演员念起来是不是平添了一份抑扬顿挫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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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山东解放区文工团编过快板和秧歌剧的于会泳也没闲着,一块参与进来凑“顺口溜”。好在剧情是现成的,不到十天时间,文学剧本就编写完成。至此,仅仅从文学剧本上看,新版就因韵文式的台词所凸显的精致感觉,妥妥地压了老版本一头。

剧本完成了,按说就该马上进入谱曲阶段了吧。但于会泳却要求先设计出武打和舞蹈部分的动作。

于会泳在上海改戏时,很大一部分是发挥在武打动作和舞蹈动作的配乐上。在上海时戏里的打斗和舞蹈动作早已有之,他根据节奏就能配乐。但现在却没有现成的东西,所以他让动作设计师先把相关动作全部设计完成再由舞美画成草图,并标出节奏和时长,这样他就可以像上海时期一样,根据动作节奏的时间性来进行配曲了。

按这个流程完成了动作配乐和幕间过渡音乐之后,于会泳用了一个星期时间,闭门不出,一气呵成写出了《杜》剧的全部唱腔,写完一段就由助手编配成多旋律的总谱交乐队排练。

因为京剧演员不识五线谱,于氏就只好逐字逐句挨个教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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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这部由于会泳从编剧到舞美的全方位贯通设计,并一人独揽全剧音乐创作而最终完成的新本《杜泉山》登上彩排舞台。因为剧中频频出现杜鹃花的画面,江青又下令把剧名改回了《杜鹃山》。

对照此前京派版的《杜鹃山》,于会泳的这一版确实高出不少,原先瞧不上于氏的那些京派老腕也暗暗折服,就连业界前辈谭富英老先生也赞不绝口。他认为全剧音乐设计感觉更像歌剧,却又完全是地地道道的京剧韵味,真正做到了中西合璧推陈出新。

而京派的那个起源于1964年的老版本,虽也不乏精彩和独到,但与于版对比之下,则不免相形见绌,只能甘败下风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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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造就了样板戏创作历史上的三个唯一:

1、奉命改戏时,一字不改,完全重写!

2、全剧音乐由一个人独立完成。

3、综合高层专家、京剧票友和普通观众的评价,在所有同类作品中打分最高。

这似乎也印证了古往今来文艺创作的一个规律:单人独立完成的佳构,优于多人集体创作的团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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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产者等闲看惊涛骇浪!

洒热血,求解放,

生命不息斗志旺,

胸臆间浩气昂扬!

图:侵必删